这人只是两个起落,已扑到了两口棺木前面,他用双手搬了搬棺材,觉得很沉,再想开棺盖,却觉出棺盖上加着锁。 这人用手掂了掂,想把它弄开,却又有些怕弄出声音来,犹豫了一会儿,他才悄悄地把佛殿门打开,门前那辆骡车早已上好,这人费了半天劲,才把两个棺材弄到了车上。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当空乌云密集,泼墨般的云块之间,只有一丝月光,空气甚是静穆。 夜行人只带出极为轻微的声音,把骡车直驰了出去,他好像对附近地势了若指掌,骡车在山道上几个拐弯,已在一片林地边停了下来。 然后他匆匆转到了骡车后座,亮着了火摺子,闪闪火光中,照见了夜行人——报平安,那张贪婪喜极的脸! 他把火摺子高高举起,目光注视着那两口棺材,内心的喜悦,真是难以形容,他认为自己活该发这笔财,他判断棺材里,装的是金银财宝,而郭飞鸿,乃是一个负责运货的镖师。 在江湖上混久了的人,一双眼睛能体察入微,报平安深深相信自己没有猜错,天下岂有棺材还加锁的道理! 报平安高举着火摺子,闪烁着目光,右手却由身侧取出了一口寒光闪烁的匕首,猛然向着棺盖锁上一撩,只听得“呛啷”一声,火星冒处,竟被他把锁棺材的链子一挥为二。 报平安的兴奋程度也达到极点,当时放下了匕首和火摺子,双手用力一掀棺盖,只听得“咔”一声,棺盖大启。 在报平安的想像中,棺材内定必是奇光耀目,谁知棺盖一启,其内却实实在在躺着一具男尸。 诸君皆知,这棺材内所躺的正是那位面若僵尸的冻水石秀郎,这位老先生平素就带着七分死相,何堪如此这么一装扮? 报平安作梦也没有想到棺内竟然真的是一具死尸,不由吓得面色一变,口中“啊” 了一声,倏地后退一步,双后一松,把棺盖放了下去! 这一声大震,使得整个的骤车都跳了起来,报平安退立一边,目瞪口呆,呐呐道: “我居然会看走了眼?” 失望之余,他收起了匕首,慢慢转过身子,正要跳下车辕…… 就在这一霎那间,忽然那棺材内,发出了晤的一声哼,报平安倏地转过身去,大吃了一惊,因为他似乎听得声音是发自棺内。 “晤……晤……”连续地又响了几声。 报平安一惊,禁不住双腿一软,扑通一声坐了下来,他喉中半天才抖出声音道: “什……么人?” 棺材内“晤晤”又响了几声,那合上了的棺盖,竟然慢慢启了开来,报平安吓得“啊呀”一声,全身抖成了一团! 他匆匆抽出了那口匕首,大声道:“你是什么人?快说。” 棺盖“当”一声摔了下来,棺内的死者竟然慢慢坐了起来。 报平安生平阅人虽多,可是像棺材内这样怪状的老人,却是第一次见到,虽说是人是鬼还分不清,就算是一个人,而如此的一个人,也够他害怕的了。 只见棺内这个老人,枯瘦的身躯,宛若一付骨架,穿在身上的白色长衣,就好像是挂在身上一般的单薄,最怪的是老者满头白发,又平又短,平平地贴在头顶上,眉、睫,也和头发一般,全作银白,紧紧压在深洼的目眶上! 这老人徐徐地坐起来,全身颤抖着,像是经过一阵紧张的痛苦挣扎,随后一只灰白的手探出了棺外,才算把身子坐了起来! 报平安这时已吓得声音都变了,他打着哆嗦道:“你……你是什么人?是人还是鬼?” 老人一双瞳子眨了半天,才睁了开来,报平安这时全身抖动得更厉害,一只手紧握着匕首,怪声道:“你是鬼还是人?快说!” 棺内的石秀郎一咧嘴,“哧”的喷出一股冷风,报平安吓得啊呀一声又坐在了地上。 就见棺中那老怪物,慢慢动着嘴唇,半天才冷嗖嗖地道:“不看在你对我有恩,我就一口气吹死你!” 报平安吓得又怪叫了一声,满头头发根根直立,颤声道。“快说,你是人是鬼?快说!” 石秀郎一声冷笑道:“当然是人,怎说是鬼?” 报平安抖颤着站立而起,猛一转身,正要纵身下车,忽觉背后又是一股冷风,吓得他猛然又转过身去、却见棺内老人冷笑道:“救人要彻底,小子你想跑吗?” 报平安打着哆嗦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 老人森森笑道:“放心,我不是鬼,你看过我这个样的鬼吗?小子,你过来!” 报平安呐呐道:“要我过……过来?” 老人点点头,报平安心中一怔,忖道:“看样子这老儿,倒真不是个鬼,莫非是死而复活不成?” 想到此,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一步,苦笑道:“老人家你不要误会,既然你没有死,我就赶快去把那位郭兄弟找来……” 老人阴笑了一声道:“郭飞鸿,他在哪里?” 报平安害怕地道:“就在山下的庙里,我去叫他去!” 瘦老人嘿嘿笑道:“你只要敢动一步,我就要你的命,你听见没有?” 报平安虽说是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功夫,可是一身武功也过得去,索日在这皖省地方,很叫得开,外县人称“黑虎”,大家都叫他“黑虎报”,打得一手好暗器,是黑道上一个专门走单帮的独行盗,手下很作过一些案子,却没有料到今日竟然会遇见了如此厉害的对头,也算他报应到了! 黑虎报平安闻言眨了一下眸子道:“老人家,你莫非不愿见那位郭兄弟吗?” 瘦老人冷笑道:“什么郭兄弟,他是我的仇人……我不久就会要他的命!” 报平安惊吓地望着他,奇怪他为什么不走出棺来,正要问,石秀郎已冷笑道:“你过来!” 报平安忽然心一狠,暗想看此老怪这副半死的样子,他还能有什么本事?不如给他一个干脆,送他回西天算了。 想到此身子向前一靠,猛然打了个箭步,大声道:“老鬼,你少吓唬人,还是躺下吧!” 掌中匕首“嗖”一声,划出了一道寒光,直向着石秀郎面上扎去! 冻水石秀郎木塑般的脸上,带出了一丝冷笑,只见他一只僵硬的手向上一抬,报平安“啊唷”一声,掌中刀“当”地落地,石秀郎那只瘦手向下一落,已拿在了报平安手腕子上,报平安一触对方手掌,觉出冷如寒冰,不由吓得“啊唷”一声骇呼。 他用力地一挣,却是纹丝未动,再挣了一下,仍然还是原样,这一来可把他吓傻了,当时左手一抡,正要照定老怪物头上击下! 这时候石秀郎忽然冷森森地道:“你敢!” 报平安果然就不敢动了,吓得头上直冒汗,哆嗦着道:“老……老前辈饶命。” 石秀郎哼道:“哪一个要你的命,你只要听话,我就放过你!” 报平安连连点头道:“老前辈有何吩咐?弟子一定遵命!” 石秀郎冷笑道:“你也配称是我老人家的弟子?要在平日,像你这种窝囊废,给我老人家提鞋我都不要!” 报平安脸涨得赤红,连声道:“是、是,老人家你要我作什么呢?请吩咐吧,要是那姓郭的找来了,我们都不得好!” 这句话似乎发生了点作用,就见棺内的石秀郎眼眉频眨道:“你说得不错,那郭飞鸿虽是后生小辈,可是像你这种角色,百儿八十个也不是他的对手,我老人家现在身子不方便,也打他不过……” “这样吧……”他说着低下头,作出一副思索的样子,报平安却像雷打鸭子一样地抖得更厉害了,他说:“什么……那姓郭的就是郭飞鸿!大剑客郭飞鸿就是他?” 石秀郎冷笑道:“屁剑客!只有你们这些脓包才会怕他!” 黑虎报平安一听那姓郭的竟是郭飞鸿,早已吓傻了,昔日郭飞鸿在凤阳府花旗楚家那种声威,早已传得妇孺皆知,报平安焉能没有个耳闻?这时一听那姓郭的是郭飞鸿,怎不心惊胆战? 这时他听老者如此说,不免疑惑地道:“老前辈,你……你老又是谁呢?” 石秀郎哼了声道:“不必多问,现在你一切照我吩咐做,听见没有?” 报平安一只手尚在对方掌握中,哪敢不听指挥,只得点了点头,石秀郎面上立时现出一丝阴笑,颔首道:“如果你听我的话,事后我会重重谢你,否则我虽不便于行动,要取你性命,却是易如反掌!” 报平安倒是真相信他这句话,因为他扣着自己的那一只手,真比冰还硬还冷,而且在他每一挣扎时,就可感觉出有一丝的冷气透体而入,好像五脏六腑都为之冻结了! 这样一个可怕的老怪物所说的,他岂敢不听? 当时报平安呐呐道:“你老人家要我干什么,请快吩咐吧,要是郭飞鸿来了,你老不怕,我可是怕他,求求你快一点吧!” “好吧!”石秀郎冷森森地道:“你先把我抱起来再说!” 报平安呆了呆道:“抱起来?你老莫非自己不会走?” “少废话!快抱我起来!” 报平安只得答应了声,小心翼翼地双手把他抱了起来,只觉得对方虽是瘦若人灯一般,可是分量却是很沉,压得一双膀子都酸了。 他吃力地道:“抱到哪……儿去呀?” 石秀郎左右望了一眼,目光注定在另一口棺材上,冷森森笑道:“花子呀花子,到了此时我也顾不了你了,一切就看你的造化了!” 报平安怔道:“你老跟谁说话?” 石秀郎呐呐道:“不关你的事,我们现在下车去,你听我的话做,不许多说话。” 报平安叹了一声,半哭道,“只要你老说话算话就行了……我真后悔死了……唉! 走吧!” 言罢飘身下车,天空中兀自落着牛毛般的细雨,他又问:“我们上哪里去?” 石秀郎冷哼道:“那郭飞鸿小儿必定会赶来,走大路你跑不赢他。” 报平安道:“是!是!我们还是走小路吧!” 石秀郎冷笑道:“走小路更危险,你以为那小子是好骗的吗?” 报平安呆苦木鸡:“那可怎么是好?” 石秀郎正要说话,忽然头一偏,面上变色道:“他已经来了!” 报平安吓得拔腿就跑,石秀郎沉声道:“蠢才,站住!” 这一声果然把报平安吓得站住了,他急道:“这可如何是好?” 石秀郎冷冷道:“你不要急!” 说罢抬头看了一下,面露喜色道:“你看见这棵大树没有?你快抱我上树去!” 一言提醒了报平安,当时赶忙抱着石秀郎纵身腾上树梢。那是一棵高可参天的大古树,枝叶伸展出数丈远近,人藏其上,当真是不容易发现。 报平安抱着石秀郎在枝叶浓深处藏好了身子,石秀郎沉声哼道:“不许出声,姓郭的来啦!” 一言未完,只听“唰”一声细响,一条人影快若飘风似地已来在了树下。 这人身形一现,树上的报平安,立刻认出了来人正是郭飞鸿,如非是石秀郎觉察入微,报平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听得出来的。 石秀郎这时几乎把整个半边脸都贴在了报平安的脸上,他二人俱是一样,连大气也不敢出! 树下的郭飞鸿这时已发现了眼前的骡车,只见他一杀腰,箭矢一般地已腾身上了蓬车,身躯再一翻,已进入车蓬之内。 他这种轻灵的身手,直把树上的报平安看得心胆俱碎,这时才知怀中老怪所言不假,凭自己这点能耐,要想去对付这姓郭的,真是无异以卵击石! 他二人藏身之处,居高临下,清晰地看见车内一切,因为车内燃点着火摺,更可看得清楚。 郭飞鸿进得车后,立时发现出那具开启了的棺材,不由呆了一呆,他重重地跺了一脚,身形再闪,却如长烟一缕,又飘身没入黑暗之中! 报平安长长吁了口气,正要说话,却为怀中老怪一口咬着了耳朵,心知有异,赶忙闭口。 他方闭口,只见人影再闪,郭飞鸿去而复还,伟岸地立在车蓬之上,向四面张望着。 他好似已听见了报平安那声长吁,一双精光四射的瞳子不住左右扫视着。 报平安一只左耳为石秀郎咬在口中,好似意在警戒他不许作声。其实报平安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出声,过了半天,郭飞鸿才又跳上车辕,匆匆把骡车赶走了! 甚久之后,石秀郎才松开了口,凌声道:“你好大的胆子,我这一条命差一点毁在了你的手中!” 报平安害怕地道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他还会回来,现在我可以放下你了吧!” 石秀郎森森笑道:“你是作梦!” 报平安呐呐道:“作梦?莫非你要我抱你老一辈子?我的手都酸了!” 石秀郎阴沉地道:“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实话,也许你还不认识我……我现在告诉你,我姓石叫秀郎,数十年前江湖上送了我一个“冻水”的绰号,你可知道这个人吗?” 报平安面如白纸一般地道:“你老莫非是有‘大荒二老’之称的其中一位?” 石秀郎点点头道:“难得你还有此见识!” 报平安吓得牙关打战道:“那么另一口棺材中应该就是花明花老前辈了?” 石秀郎点点头,凌声道:“我二人誓不两立,这一次我原可救他,可是一想到他素日心胸,还不如假手敌人把他除去的好!” 报平安张大了眸子道:“你们二老如此大的本事,又怎会落在了郭飞鸿一个少年手中?” 石秀郎冷笑道:“凭他一个小辈,自是无此能耐,这其中还有一段经过,你也不必知道,我只告诉你,我二人为这小辈点中了心脉中枢,全身僵硬,要四十九天才能恢复行动,那小辈为此作出运灵的奇想,把我二人装入棺中,为的是路途上的平安。” 报平安点点头道:“可是你老怎会又醒转了过来呢?” 石秀郎咧嘴一笑道:“这就要谢你方才一摔棺盖之力了!”黑虎报平安瞠目不解,只呆呆地望着他,心中对这个老怪物却是怕极了,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他,生怕他会骤然下了毒手。可是显然的,石秀郎眼前需要他,并没有要他死的念头。 黑虎报平安满打算棺材内放的是金银珠宝,而郭飞鸿乃是一个负责保暗镖的镖师,自己这一票作成了,就可以洗手江湖以得来的财物享受一生,可是事情竟然会是如此的一个意外结果,棺材内非但没有钱财,竟然隐藏着如此一个要命的煞星,报平安偷鸡不成蚀把米,心情好不懊丧! 他怀抱着石秀郎枯瘦的身躯,真有无限感慨。石秀郎这时继续言道:“现在我想可以下去了,动作要轻!” 报平安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?当时答应一声,自树上飘身而下,萎丧地道: “我们去哪里呢?” 石秀郎看了左右一下道:“这地方叫什么名字?” 报平安呐呐应道:“这里叫‘青木关’!” 石秀郎嘻嘻一笑道:“小子,先找个地方把我老人家放下来,弄点吃的,我已好几天没吃饭了!” 说罢他发出了一声怪笑,声音刺耳,一双瘦手在空中舞了舞,怪声道:“郭飞鸿小辈一心打的好算盘,这一次可是想不到,早晚要他知道我石秀郎的厉害!” 报平安皱眉道:“你老人家要怎么报这仇呢,我听说他明天一大早,就要雇船走水路入湘去了!” 石秀郎点头道:“果然不出我所料,好个小辈!” 说话之间,报平安已抱着他走出了这片树林,石秀郎冷冷哼道:“你这样抱着我不成个样子,还是背着我吧,我们先找一个店住下来再说!” 报平安点头答应着,心中却不禁兴出了逃走之念! 前行来到了一个石台附近,他试探地问道:“老前辈你真的一步也不能走?” 石秀郎冷冷道:“只不过暂时而已,明日你去为我抓几种药,我就能很快地复原!” 报平安心中一动,暗想他此刻既是寸步难行,我如不设法逃走,要是等他身体复原,再想逃走,岂不更加难了。 心中这么想着,口中道:“那我就背着你老吧!” 说着就把石秀郎放在了石台上,趁势身子猛地一低,转身就纵,身法之快也着实惊人,可是石秀郎好似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着。 报平安身子方自扑出一半,耳闻身后的石秀郎一声怪笑道:“小子,你跑得了吗?” 话声一落,报平安就觉得脖子后面冷风蓦地袭来,他赶忙身子向下一伏,可是那股袭来的冷风,好似有知觉一般,竟然也随着他的身子向下一塌,报平安就觉得肩上一阵发麻,顿时打了个冷战,怪叫了声,就站住了脚! 石秀郎望着他嘻嘻一笑道:“好小子,你还能跑得出我的手掌心吗?” 报平安只觉得上身发冷,牙关战抖格格有声,只以为石秀郎在自己身上下了毒手,哪里还敢多说,扑通一声跪了下来,痛哭失声道:“老前辈饶命!” 石秀郎嘻嘻笑道:“你可死了这条心吗?” 报平安涕泪交流道:“你老人家手下开恩,我再也不敢了!” 石秀郎冷森森地一笑道:“好,那么你过来!” 报平安慢慢爬了过来,石秀郎冷笑道:“你已为我点了大枇杷筋,这是我独家手法,非我本人解救不了,我且问你,你是想死想活?” 黑虎报平安这时一点威风也没有了! 他全身战抖道:“老前辈这话是……什么意思?” 石秀郎冷笑道:“想死很容易,我只要不为你解穴,你活不了一个对时,便心裂肝碎而死!” 报平安打了个寒战道:“想活……想活呢?” 石秀郎目光眯成一线道:“这就更容易了,从现在起,你得听我命令,在我复原之前,要始终忠心不贰,这样我就可以饶你不死!” 报平安叩头如捣蒜道:“老前辈请放心,以后我再也不敢逃了,你老还是为我解了穴吧!” 石秀郎点头道:“很好,那么你站起来!” 报平安磕了个头,慢慢站起来,脸上青一阵白一阵,石秀郎道:“下次要是再有这种情形,我必不会再对你留情!” 一双瘦手缓缓抬起来,又落在报平安肩上,只微微一抖,报平安打了个冷战,身形一晃才拿桩站定! 石秀郎眯目道:“小子,好些了没有?” 报平安哭丧着脸道:“左胸前还有点疼!” 石秀郎点头道:“这就是了,我告诉你,我虽解了你的大穴,但‘心脉暗穴’,却又为我点了,小子,你更得乖乖的了!” 报平安这才知道自己又着了这老儿更厉害的道儿,石秀郎这时森森一笑道:“这心脉暗穴中人发作必死,除我本人以外,再无第二个人可以解开,你只要对我忠诚,听我驱使,日后或许还有你的好处,否则就听凭你自生自灭了。” 报平安咬了咬牙,面上发黑道:“你老人家何必如此?” 低头叹息了一声,又点头道:“好吧,我就背你找个地方去吧!” 石秀郎得意笑道:“我本来可以不必如此,谁叫你起了黑心要抛下我而去!” 说着一双瘦手交叉地抱住了报平安的颈项,把整个身子压在报平安背上,报平安双手后背,触到了石秀郎后背,才知他原来还是个驼子。 无可奈何之下,他只得暂时屈服在石秀郎身边,为他随心所欲地驱使听用。 黑虎报平安背着石秀郎一直来到了太平府,在大街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,栈名“小太平”。 住定后,报平安又为石秀郎叫了些吃的,半夜三更把店家给忙死了,紧跟着石秀郎又开了一个药方,报平安当夜又去为他配药,忙了一整夜,到天亮,报平安累倒了,石秀郎也睡着了。 白昼的光,映着石秀即那张又长又白的脸,看上去真是一点血色也没有! 黑虎报平安在石秀郎睡觉时,却是睁着双瞳,内心甚是苦闷,他虽有机会逃走,可是石秀郎的手段他是尝过了,而且现在你就是请他走,他也不敢了! 石秀郎就如此在这个“小太平”客栈里住下来。在第七天的时候,黑虎报平安见石秀郎已能扶着墙壁慢慢行走,样子很焦灼,就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急待办理,而这七天在报平安来说,也就好像过了七年一样的长久,他真闷坏了,看看石秀郎已这种样子,他就问:“老爷子,我们该走了吧?” 石秀郎冷冷一笑道:“我要你去为我找的松木枝,你可找来了?” 报平安忙从门后面取出一根松木递上道:“这一根可行?” 石秀郎接过来看了看,点头道:“勉强凑合,这就是我的兵刃,有了这东西,我谁也不怕了!” 说完又问报平安要了一把刀,用刀一刀刀地削着木头,他眸子里充满着仇恨的火焰,一面削木头,一面对报平安道:“这七天虽然我身子仍未能完全复元,可是我已经等不及了,你现在就去雇一艘船,我们今夜就上船,吩咐船家直开洞庭!” 报平安口中答应了一声,心中着实纳罕,也弄不清这老怪物又在搞什么鬼名堂,只是他所吩咐的话,却又不能不遵,只得依言在河边去找船! 等到他找好了船,回来之后,石秀郎已把那根松树枝削成了一口像样的木剑! 报平安不由明白过来,心中却不禁暗笑,因为一旦对起了兵刃,一口木剑又当得何用?其实他哪里知道石秀郎所练“青灵真气”,乃属木性,所以他一辈子都喜用木剑为兵刃,这口木剑如果配合着他的“青灵真气”施展,可生无穷威力,又岂是平常铁刃可以比拟! 原来石秀郎那口“青竹剑”在对付雷火道人时,遗落洞内,无法取回,现在他不得不找一口适合自己的兵刃,此处已无法再能觅到太湖斑竹,只得以松木代之。 为了恢复原来样子,石秀郎又命报平安,去为他买了一顶大草帽,因为他畏惧阳光,甚至于就连白昼的强光他也不太适应! 一切就绪之后,报平安才扶着这位老爷子出了客栈,直向江边行去! 报平安见他方才削的那口木剑,竟自用来为杖,这样倒省了自己不少力气! 二人来到了江边,习习的江风,把石秀郎那顶大草帽吹得荷叶似地卷了起来,尤其是他那肥大的一身衣服,包裹着他那枯瘦的身躯,看上去更是异样的可怖。 驶船的是一个大头麻脸汉子,姓褚,人家都称他褚七,在这当涂地面上,是一个极为刁顽的无赖汉,报平安怎会选上了他的船,真是奇怪,这当然不是偶然的事! 原来黑虎报平安有心要报私仇,才约好了褚七,共谋中途下手,他当然知道自己生命,此刻仍控制在石秀郎手中,可是万一石秀郎不履行诺言,为自己解开穴道,说不得他也只有一拼。 褚七放下了跳板,石秀郎同报平安一起登舟,上得船后,石秀郎背阳在船蓬下落坐。 他目视前方,俨然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! 褚七跑过来请了个安道:“老爷子,何时开船?” 石秀郎手指江上,喃喃道:“日落张帆,日出收帆,现在先弄一席菜,来一坛绍兴好酒!” 褚七答应了一声,退至一边,向报平安吐了一下舌头道:“弄一席菜!他把这地方当成了大饭庄子了!” 报平安冷笑道:“一切听他的!快去办!” 褚七嘿嘿一笑道:“报爷,我看你是被这老头吓破了胆了!” 报平安脸色一红,冷笑道:“往后瞧吧!” 褚七又皱眉道:“这位老爷子说的话我还弄不懂,怎么叫做日落张帆,日出收帆呢? 莫非天黑开船,天亮了就休息吗?” 报平安点点头道:“一点不错,这老儿怕光成性,你一切依着他,钱我照给,一毫也少不了你的!” 褚七答应了一声,摇着头走下船去。 石秀郎在船头咳了声道:“报平安!” 报平安猛吃了一惊,连忙答应一声跑过来赔笑道:“你老有什么吩咐?” 石秀郎冷然道:“我性喜静,你告诉那个开船的,除了开饭以外,不得走近船头。 此去洞庭要多少日子?” 报平安道:“大概要半个月的时间!” 石秀郎略合双目点头道:“很好,有半个月的时间,应该足够了!” 说罢挥了挥手,遂闭目不语! 报平安转过身来,走到了船尾,心中愈发的不自在,正望着江水发怔的当儿,忽然看见身后岸边来了一个全身白衣的少女! 因为这姑娘长得太美了,报平安是以一望之下,就呆住了。 只见对方一张清水瓜子脸儿,满头秀发用一枚金箍箍着,露出半截粉颈,其色如玉,那样子真是美极了! 报平安平素本就好色如命,哪里能见得如此美色,一时直看得瞠目结舌,如呆如痴! 白衣少女,年岁约在二十二三,长身玉立,腰扎同色丝绦,看上去全身上下是一尘不染。 少女这时已上得花船,一双剪水瞳子有意无意地向着这边看了一眼,目光正和报平安对了个正着! 报平安若非心中尚存着几分警惕,早已原形毕露丑态尽现了。 自衣女目光一转,遂潜身进入船舱,报平安心中甚是失望,他那双目光,滴滴溜溜地仍在小花船身上转着,暗想怪呀!怎么这条小船我刚才没有看到呢! 想着越发地留意那条小船,更发现小船上的船夫原来也是个女的,这种小船平时只供游客乘坐游湖,很少见其行驶于长江大河之内,那么这条船来此又是为了什么呢? 报平安见色心动,脑子里胡乱地想着,不久褚七返回船上,带来了大批的酒菜,并带了两个人来,为报平安介绍道:“这是上河楼的大师傅,那位老爷子要酒席,我只有请他们两个来帮帮忙!” 报平安点点头,乘机用手指了一下后面的花船道:“这小花船是哪里的,你可知道?” 褚七看了一眼,怔怔道:“怪呀!这是哪里来的?” 说完又看了看,突然噗嗤一笑道:“我明白了!这大概是堂子里的姑娘,到江上兜生意来了,怎么样,报爷还有意思么?” 报平安一笑,也不做声,他倒是动了心了! 接着大船上起了灶,开始炒起菜来。摆了一大桌子酒菜,石秀郎食量甚是惊人,一个人的食量,足足可以比得上三个壮汉,饭后他由报平安扶着又回到了船头。 不久船上掌了灯,石秀郎吩咐起锚开船,报平安依依不舍地望了那小花船一眼,大船就慢慢向前行进。 船行渐快,报平安悄悄来至船前,见石秀郎伫立船头,状如呆偶,不时仰首当空,向着那轮皓月长长地吁气,也不知他是在练一种什么功夫! 对这个老东西,报平安实在是摸不清他的底细,他似乎慢慢地复元了! 报平安生怕走得太近,被石秀郎听出来,只远远地看了看,就转过身来,可是身形一转的当儿,却为他发现了一件新鲜事儿。 原来先时见的那一艘小花船,这时却赫然又在眼前,报平安跨上了几步,瞪大了眼睛望了望,一点都不错,正是那艘小花船! 这时那掌船的褚七也跑过来笑道:“喂!报爷!那小娘几们又来了!” 话声方毕,果见小船上湘帘一挑,白日所见的那个白衣少女已迈步而出,报平安只觉眼前一亮,方脱口喝好,可是嘴才一张,忽觉得面前人影一闪,再一定神,直吓得他面色苍白,“啊”了一声。 原来他所见小船上的白衣女,赫然己立在自己眼前,二船距离,往近处言,少说也有三四丈远,尤其可异的是,根本就没有看见少女是如何施展身法,她竟然已来到了大船之上! 报平安面无人色,后退了好几步,呐呐道:“姑娘你……” 少女一声冷笑道:“你既然要看,我就让你看个够,看呀!” 身子一闪,又到了报平安面前。 黑虎报平安眼珠连转,忽地一扬手,直向白衣女面门打去,口中叱道:“哪来的野丫头!” 一掌过去,只见那白衣少女娇躯轻轻一闪,报平安一掌竟然打了个空,这么一来,他才知道对方这个少女果然大有来头,忙向前一杀腰,霍地拧过身来准备溜! 就在他身子一拧的当儿,白衣女一声冷笑道:“先歇会吧!” 玉指微探,报平安口中“吭”一声,顿时全身笔直地立在当地不动了。 一旁的船夫褚七见状早已吓得魂飞九天,拔腿就跑,足步方移,就听得白衣女轻叱道:“你也站住!” 玉指一分,褚七身子一跄,亦呆若木偶般地不动了。 白衣女毫不费事便把二人制住,可是她来此的目的,显然并不是在对付如此二人,娇躯微拧,正要向船桅上腾身。 这时候,忽然前面传出了一声冷笑道:“好本事,铁姑娘别来无恙?” 白衣女身子一顿,月光之下,只见船头上,立着一个枯瘦的老人影子,被月光拉得极为瘦长! 白衣女微一注视,冷冷笑道:“石秀郎,我正是来拜访你的!” 石秀郎双手拄剑,状极消遥地道:“铁姑娘,我候你甚久了,你如再不来,我还要派他们请你去呢!” 白衣女一怔道:“你找我做什么?” 石秀郎呐呐道:“铁娥,你当我不知道吗?自我住进‘小太平’客栈,你已跟上我了,你还当我不知道?我只是想问问你,你跟着我又是为了什么?” 白衣少女冷冷地道:“原来你早已知道了,那就更好了,石秀郎,我对你并无恶意,否则在太平客栈,已不会留你活命了!” 石秀郎鼻中哼了一声,慢吞吞地道:“你以为我身子不便就可欺不成,铁娥,你想错了!” 他扬了一下手上的木剑,轻蔑地笑道:“你可以来试一试看,就知我的话不错了!” 铁娥瞳子里闪烁着精光,上前几步道:“我只是来问你,你是否上洞庭去?” 石秀郎道:“正是!” “是去害那个云海老和尚?” 石秀郎嘿嘿一笑道:“你说错了,是云海害我,不是我害他,现在我去找他,只不过是结算一下彼此的旧账而已!” 铁蛾冷笑道:“你这话太无耻了,云海老人此刻半身不遂,无异废人,你去找他,这不是趁人之危吗?这件事当初只怪我一念之差为你利用,我绝不能眼看你再下手去杀害他!” 石秀郎嘿嘿一笑道:“小姑娘,你好大的口气,你大概是忘了此刻是在对谁说话了!” 铁娥后退一步,右手微启,一口冷光如电的短剑已撤在了手中,她眸子里充满了怒火,冷冷笑道:“为此我特来请教!” 石秀郎冷冷一笑道:“你要跟我打?” 铁娥目放精光道:“你应该知道你此刻身子不便,真要打起来,我看你未见得是我的敌手!” 石秀郎呐呐道:“小姑娘,我是不愿意与你动手的,你不要迫我出手!” 铁娥冷冷地道:“除非你此刻改了主意,打消前去洞庭的念头,否则……哼!” 石秀郎面色一沉不悦道:“我已忍之再三,铁姑娘,我是念在昔日你对我的一点小惠……” 右手一翻,手中木剑霍地划出去,江面上哗的一声大响,激起了一大片水柱,水珠子洒了满天都是,石秀郎面带不屑道:“你自信有此功力吗?” 石秀郎身子一闪,掌中木剑就势向外一磕,“呛啷”一声震响,足履踉跄间,差一点坐倒在地! 可是这一震之力,铁娥只觉得手臂上一阵酸麻,差一点宝剑脱手,她身子转侧之间,已到了石秀郎背后,掌中剑霍地向外一吐,剑尖上爆出了一点寒星,反向石秀郎背后第二十骨节上点去! 石秀郎身子向前一倒,掌中木剑以“金鸡抖翎”的招式霍地磕出,木剑上挟着极为冽凛的寒风,直向着铁娥面门上劈来。 铁娥立刻体会出对方剑上威力不可力敌,她双手微分,用“燕子飞云纵”的轻功绝技,实实地把身子拔起了一丈五六,落在了正面的船蓬之上。 这种身法,在铁娥施展起来是那么轻快如意,也错非铁娥如此身手才逃得开石秀郎这背后一剑! 站在船蓬上的铁娥,兀自免不了一阵心惊肉跳,心中忖道:“好险呀!” 可是当她目光向石秀郎望去时,却又不禁精神一振。 原来石秀郎行动不便,本来只能扶墙而行,一旦动上手,虽然功力无匹,可是下盘动作迟缓,一剑翻出之后,身躯却已倒翻在地。 他身子就地一滚,用木剑在地面上使劲地一弹,身子斜飞出去,只是落地不轻,“嘭”一声,直撞在船舱木门之上。 铁娥呆了呆道:“石秀郎,你的行动已大不如前了!” 石秀郎背门而立,脸上带出了几分不自在,森森笑道:“小姑娘,你有杰出的身手,此刻正可取我性命……只是你未必胜得过我!” 铁娥一声冷笑,娇躯再次一掠,落在石秀郎面前,她鼻中哼了一声道:“石秀郎,你愿意知道一件事吗?” 石秀郎呐呐道:“什么事?” 铁娥目光一凛道:“铁娥虽是一介女流,但生平行事深明大义,利己损人之事,从不屑为……” 轻叹了一声,粉颈低垂,慢吞吞地接道:“可是,洞庭湖那件事,我作得太不光彩了……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自己的……” 说到最后,语气渐渐低微,似有无限愧恨。 石秀郎眉角一挑,冷冷地道:“此事你又何必自责,云海老人多行不义,这也是他应有的报应!” 铁娥眸子里泛出奇光,在石秀郎面上一转,切齿凌声道:“这都是受了你的指使,我真是一时湖涂,竟会作出此事……每想到这件事,我就恨死了你!” 石秀郎鼻中哼道:“这是你自己心甘情愿,又不是我勉强你,再说我还传授了你几手功夫!” 铁娥长叹一声道:“所以说我心里很惭愧,今夜我来找你,一来是劝你不可趁人之危,第二,是问你索讨解除云海身上所中白腊虫针的解药!” 石秀郎呐呐道:“世上没有可以解除此针的解药!” 铁娥冷冷一笑道:“那我也只有取你性命了!” 石秀郎忽地双掌一扬,带着一股极大的风力,直向铁娥身上劈来。 可是铁娥身法灵活,他掌力一到,铁娥早已跃出了一丈以外,反倒是他自己掌力过大,下盘不便,止不住身子又大大地晃动起来。 铁娥看在眼中,不由微微冷笑道:“石秀郎,你看,你伤体未复,今日无论如何也不是我的敌手了!” 石秀郎单手一按,身子平掠而出,他虽是下盘未曾复元,可是功力实在惊人,掌中木剑起手之间,但听得“哗啦”一声大响,整个船蓬竟吃他凌空的剑力砍下了一半,一时蓬倒木摧,发出了极大的声音! 接着他身子一转,第二剑又平空划出,木剑上发出一股凌人的风力,向铁娥立身之处削来! 铁娥不得不特别小心,她虽然知道对方下盘不便,可是功力仍然未减,此老早已练成了“混元功”,百步之内可吐气伤人,更何况相距如此之近,真要为他剑上风力所沾,定是不死必伤。 木剑上风力一到,铁娥就地一滚,她这次对敌,是看准了对方的弱点,安心要以灵活的身手取胜对方! 就见她一滚之后,身躯腾空而起。 石秀郎一声哼道:“着!” 木剑向空中一指,剑尖上再次发出一股劲力,可是冷剑铁娥身手也着实了得,半空中的身子就势一折,已如同一片云般地飘到石秀郎身后。 石秀郎连忙转身,铁娥却施展出“小六乘移挪身法”,但见她纤纤身影,忽前忽后,忽左忽右,竟是一会儿也不停留! 这一套紧密的身法,果然为石秀郎带来了极大的困扰,要是在平时,他根本不会在乎,甚至于他能以不变制万变。 可是现在情形不同了,因为他下盘已失灵活。 铁娥这“小六乘”身法一经展开,环绕在石秀郎前后左右,全是飞舞的人影,石秀郎也就像磨盘似地,不得不跟着转动了起来! 如此相峙了甚长的一段时间,石秀郎自是吃不消,感到了极大的困窘! 忽然他一声狂啸,身子一歪,倒在了船板之上,铁娥身子向前一掠,已迫到了他身边。 石秀郎倒在地上的身子,霍地一拧,反手一剑,铁娥“噢”一声惊叫,双手一振,腾身飘起半尺长短的一缕秀发,随着石秀郎剑风过处断落了下来。 这一剑真可说险到了极点,只要有分毫之差,可就伤着了她的面门! 铁娥银牙一咬,娇躯一挺,再向前一窜,有如狸猫般地又到了石秀郎左侧! 石秀郎由于用力过猛,那僵硬的下半个身子,这时奇疼不堪,哪还能再移动? 铁娥身子向下一落,掌中剑“拨草寻蛇”,已点在了石秀郎左肋下方,只要再向前微一推送,石秀郎这条命也就完了! 石秀郎身子一阵急抖,忽地哼了一声。 铁娥本待推出的剑,却不知如何,竟是推不出手,她冷冷一笑道:“石秀郎,你还不服吗?” 石秀郎那双银色的眉毛一阵抖动,喟然一声长叹道:“你下手吧!” 铁娥哼道:“只要你交出解药来,我就饶你一命!” 石秀郎的脸上,带出了两道冷峻的笑纹,喃喃道:“没有解药!” 铁娥一抖剑身,正要刺下,石秀郎突又道:“小姑娘,你且住手!” 铁娥止住剑身,冷笑道:“你还有什么好说的?” 石秀郎枯瘦的脸上毫无表情,道:“你如果杀了我,此生将更加后悔了!” 铁娥冷笑道:“似你如此恶人,杀了你怎会后悔?” 石秀郎道:“你莫非不知今日胜得不武吗?小姑娘,如果不是我下盘失灵,只怕你连我的身边也近不了呢!” 铁娥一时无言以对,正不知如何是好,石秀郎见她如此,遂又冷冷一笑道:“如果你不服气,错过今夜,明年此时,我们再决一胜负如何?” 铁娥冷冷笑道:“哪一个再上你的当!” 言罢一咬玉齿,就要举剑刺下,可是看见石秀郎那皓银白发,却又不由心中一软,剑尖一转,点在了石秀郎“尾椎骨穴”上。 石秀郎顿时打了个冷战道:“你……” 铁娥收剑退身,一声冷笑道:“这样一来,你大概和龟山上那个老和尚差不多了,你再去找他也无妨了!” 石秀郎下盘本就不灵,不意此刻又为铁娥剑尖点破气关,走了中气,整个身子只觉麻软不堪,除了双手尚能如意活动以外,竟连站立行走也是困难了! 他身子战抖着道:“好丫头,你……这样还不如杀了我好些!” 铁娥冷冷一笑道:“我对你已是十分留情了,以你功力,重聚真力,也不过是一年两年的事情,那时如果不服,再来找我就是!” 身子一转,已到了船尾,在报平安与褚七二人背心上各击了一掌,二人相继痛呼一声,吐了一口浊痰,清醒了过来,铁娥手指船头道:“那个老怪物已不能动弹了,我看你们还是随便送他到一个地方,让他自去吧。大概他是不会再去洞庭了!” 报平安打了个寒颤道:“小姐你……你贵姓?” 铁娥细眉一挑,道:“瞎了你的狗眼,竟连我冷剑铁娥也认不出来,岂非是自讨苦吃!” 报平安吓得脸一阵白,心中却暗想,这是怎么一回事,怎么江湖上难缠的几个人,都叫我一个人碰上了? 他忽然又想到自己被石秀郎点了心经穴,看来石秀郎是自身难保,也不会再顾到他了,不如求求这姑娘,看看她是否有办法为自己解了此穴? 想到此“扑通”一声跪了下来,磕头痛哭道:“女侠客,你行好行到底,救救我吧!” 铁娥冷冷笑道:“我已为你解开穴道,还哭什么?” 报平安才痛哭流涕地说出自己被石秀郎点了心经穴的经过。 当然这其中不免提到了“郭飞鸿”三字,这三个字,却像是三根针,突然地刺痛了铁娥,使得这个冷面绝情的姑娘神色一变! 她打断了报平安的话,道:“郭飞鸿?你遇见了他?” 报平安至此,哪里还敢有所隐瞒,于是一五一十把经过说了个清楚,铁娥听完之后,低头想了想,遂道:“好吧,既如此,我就为你设法就是!” 报平安大喜过望,叩了个头道:“谢谢姑娘!” 不想头方抬起,但见冷芒一闪,连“啊呀”两字都没能喊出,便已身首异处! 一旁的褚七,吓得鬼叫了一声,叩头如捣蒜一般,连连道:“女英雄饶命,女英雄饶命” 铁娥收回了剑,喃喃向空中说道:“鸿哥!我总算为你出了一口气……” 粉颈微垂,落下了一串清泪! 第八章来者不善 风阳府花旗楚家这一日门前来了一辆车,赶车的是一个独目的汉子,这汉子乱发不修,身着黑衣,一张尖瘦的脸,颔下满生胡须。 他不声不响地把车子一直驰到这凤阳世家的门前停下,独目频眨,冷笑不语! 楚宅门前的四个玉石狮子,映着秋阳,闪闪发光,大理石的方阶上,飘满了落叶,很显然天还太早,门房里的小厮还没有起来呢! 这汉子像是赶了一夜的车,头发,衣裳,都为露水浸得透湿,顺着脸向下滴着水珠子。 这个人只是冷笑,他好似内心蕴藏着仇恨,这仇恨已使得他失去了知觉! 楚家侧门开了,出来一个青衣小厮,望着车子怔了一下,赶忙跑过来道:“喂,你是干什么的?”独眼汉子仍然是冷笑不语,连看也没看他一眼。 青衣小厮摸了一下脖子,自语道:“怪事!” 忽然他看见这汉子背后一口金背砍山刀,刀身映着秋阳,泛出一片光芒,顿时吓得他不敢再吭声了。独眼汉子这时忽然开了口道:“师父,今天这口气也许可以出一出了!” 青衣小厮怔了一下道:“你跟谁说……话?” 他左右前后看了一眼,四面没有一个人,怪,这家伙又会跟谁在说话呢? “小子!沉住气!” 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,由车篷里传出来! 独眼汉子点点头道:“是!理会得!” 老气横秋声音又道:“拿蛇拿头,杀人杀首,不要乱出手!” 独眼汉子一撩袖,狡黠笑道:“你老这还用关照吗?” 车内又传出一声呵欠,好似有个人刚刚睡醒,在伸懒腰,含糊地道:“到了花旗楚家了吗?” 独眼汉子道:“到是到了,不过主人还没有露脸!” “扶我老人家下去!” “不行、不行,你老人家尊贵之体,哪能随便沾染风尘!” “嘻,对,我老人家就叫主人接我进去!” 老气横秋的声音冷笑道:“要楚秋阳那小王八抬轿,他妹子扶着,然后要那姓郭的狗才跪下来当台阶,嘻……这样你老人家喘着他的背,大概可以下车了!” “对!对!对!”那被称作老人家的道:“还是你想得周到,就这么办,传过话去!” 老气横秋的声音道:“马老三,传句话进去!” 独眼汉子哼了一声,这才转过身来,用那只独眼,向着青衣小厮看了一眼,道: “狗才,你可听见了?” 青衣小厮早已吓得面无人色,闻言转身撒腿就跑,由侧门一头钻了进去。 独眼汉子哈哈大笑道:“人道花旗楚家卧龙藏龙,今天我可开了眼了!” 车中老气横秋的声音哼道:“小子别猴急,好戏在后头呢,留神你那只独眼吧!” 马老三独眼怒张,牙齿咬得直响,厉声道:“瓢把子,这头一阵务必让给我,我先杀进门去!” “混蛋!”这声音,显然不是那个老气横秋的人所发,而是出自方才那个倍受恭维,被称作“老人家”的家伙之口! 马老三立时噤若寒蝉,口中呐呐道:“是……是……” 那人在蓬车里继续骂道:“今天连徐老头在内,都不准动手,我老人家既然亲自来了,你们谁都别动!” 老气横秋的声音道:“可是你老是什么身份?怎能轻易出手?” “嘿……”那人一笑道:“不骂人口干,不杀人手痒,这十来年,我也蹩坏了,早该伸伸手脚啦!今天这个架,从上到下,我包了!” 老气横秋的声音道:“可是……” 那人截口道:“不要多说!” “是!”老气横秋的长叹了一声,道:“看来花旗楚家今天是完啦!” 楚家大门,霍地启了开来! 六条大汉,一涌而出。 以花旗楚家的声势,莫说是六个人,就是六十个六百个,也能一呼即出! 六条汉子,神采奕奕,一出门,各自站定,六个人,一十二道目光,一齐向着蓬车集中。 可是车蓬未启,什么也看不见。 于是,六人目光,集中到那独眼汉子身上。 六条大汉,为首一人,正是楚宅的上宾,“左臂刀”马思明,黄面无须,气宇轩昂。 其他五人,一个矮子,此人是“地趟刀”花六,一个瘦子是“旗杆”伍天威,另三个汉子,则是不甚有名的护院师父。 “左臂刀”马思明一打量独眼汉子,皱了一下眉,道:“足下贵姓大名,我怎么……” 独眼汉子一抬头,嘻地一笑道:“马老师别来无恙?” 马思明一怔道:“噢……你是……” 独眼汉冷冷一笑:“不才也姓马,马人杰,哈!可还记得我这一号么?” 马思明面色一变道:“呵……我记起来了,足下就是外号人称金眼雕的那位?” “嘿……” “左臂刀”马思明脑中立时忆起了昔日“沉鱼寺”的一幕,不由大吃一惊。 他强作镇定,呵呵一笑,抱拳道:“朋友,大清早光临,有何高教?” 马人杰正要答话,蓬车内那人已道:“什么人出来了,马老三?” 马人杰忙赔笑道:“鸡毛蒜皮,不是正主儿。” “嗯!”那人咳了一声:“那就闭上你的鸟嘴,养养精神不好么?” 独眼汉答了声:“是!” 狠狠地看了六人一眼,再不多言。 “左臂刀”马思明只气得黄脸上变色,他身边“地趟刀”花六和“旗杆”伍天威更是怒不可遏。 三个护院师父,早已大喝一声,一拥而上,三口钢刀把蓬车团团围住。 “左臂刀”马思明惯以左臂出刀,快而准,故此得了这个名号。 这时他左臂一旋,刀花如雪花似地洒出一大片,独眼汉马人杰根本就役看清他什么时候拔的刀,心中不由怔了一下,忖道:“好快的刀!” 当时由不住伸手也去摸刀,忽然想起了车内那位主子的关照,忙把伸出的手,又收了回去。 马思明这口刀乃是特殊打制的“两刃分水刀”,是两面开口,较一般刀为窄,是“三尖两刃”,攻敌时相当的厉害! 随他之后,“旗杆”伍天威抖出了一串“梭子枪”,十三节枪身,互相磕碰得叮当作响。 “地趟刀”花六,一双小绿豆眼,却在马肚子底下打着转儿,好像是在找机会施展地趟刀。 六人一个齐撤了家伙,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。 可是反过来看看对方,却止不住为之气馁,包括独眼汉在内,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手,甚至于一点要打架的意思也没有。 马思明黄脸气成了白脸,一手按刀,狂笑了一声道:“车里的好朋友,何不现出身来,既来了,藏头露尾又算是什么英雄?” 蓬车内,一无回应。 过了一会儿,竟然传出了一片鼾声! 当然不可能是真睡觉,不过这种调调儿,实在太气人,谁能受得了? 马思明一声大喝道:“呸!什么玩艺儿?还不快出来受死!” 一个武师,终于忍不住,足下一点,已到了车前,右手刀尖一伸,直向蓬车上挑去! 他的刀方递出一半,只觉得蓬车里“呼”地飞出一股劲风。 车幔一启,一闭,那名护院武师,倏地大吼了一声,丢刀,退身,如同一个肉球也似地飞了出去,足足摔出了八尺以外,“呼”一声,摔在了大理石阶上,顿时人事不知,昏死了过去! 那口飞出去的刀,呛啷啷,还一个劲地在石头地上滚动着。 所谓“行家一伸手,就知有没有”,蓬车内这人举掌之间,隔着帘幔,居然有此威风,那么这个人的本领不言可知。 车外五人,都吓得打了个抖索! 独眼汉子嘻嘻一笑,道:“要得!” 这小子是四川人,一口道地的四川话,加上那发哑的嗓子,听起来可真不是个味。 “左臂刀”马思明退后一步,嘿嘿一笑,道:“车内朋友好身手,马某候教多时了!” 车内那人呸了一声:“你也配!” 马思明面上一红,忍着气道:“花旗楚家五世立杆,盛名四播……” 马思明哼了一声,冷笑又道:“在下虽非主人,可是自信与楚大官人交称莫逆,也能作点主,现在只问,足下来此是什么意思?” “地趟刀”花六也哑声道:“坐在车子里不出来,光吹牛有什么用呀!” 车内那个老气横秋的声音咳道:“老前辈,待在下打发他们了吧!” 那人哼了一声,慢慢地道:“徐子明,你问问他们,这花旗庄里还有些什么人,姓郭的在不在?” “左臂刀”马思明一听来客之中竟有“徐子明”在内,不由自主打了个抖索。 更可惊的是,那徐子明已是艺高位尊,位列三湘绿林魁首的人物,居然还称呼那人为“老前辈”,如此则另外那人又该是何等角色? 他这么一想,顿时就呆住了。 这时车门一启,一个黑衣老者,轻提长衫,徐徐自车中走了下来。 马思明神色一变,道:“原来是徐老板,失敬得很!” 徐子明望着他点点头道:“我老头子又来了,还是那句老话,是来挣面子的!” 马思明抱刀施礼道:“徐老当家的,俗谓得放手时且放手,能容人处且容人,当日的事,如今事过境迁,再说我们也没有落得什么好处!” 徐子明鼻中哼一声道:“这话可说得轻松!” 一歪头,吐了一口痰,冷森森地笑道:“姓马的,这件事,你不配说话,叫你们主子出来! “左臂刀”马思明脸上一红,可是他知道这老儿不好打发,只好吞下这口气。 当时嘿嘿一笑道:“马某固是不配,但是吃了人家饭,管人家事,徐老当家的你说是不是?” 徐子明右手一推道:“滚开!” 马思明万没料到,对方竟会有此一手,这一掌正为其击中前胸,顿被打得向后翻了个筋斗。 “地趟刀”花六口中一声怪叫道:“老小子,你敢打人?” 身子蓦地由地上一翻,掌中刀由下而上“嗖”一刀直向徐子明面上砍去! 徐子明哼了一声,双腕一振,人已腾空而起,花六这一刀砍了个空,他在地上猛一滚,又窜了起来,可是第二刀尚未出手,徐子明已欺到了他身边。 花六二次翻刀,徐子明一抬腿道:“去你娘的!” “呛啷!”花六手中刀被踢上了半空,口中“啊呀呀!”直叫! 如此一来,其他各人俱都吓破了胆! 可是他们职责所在,又不能退缩,三个护院师父叱了一声:“上!” 三人猛地向前一欺,徐子明呵呵一笑道:“不要命的就来。” 三个人吓得顿时又站住了。 “左臂刀”马思明自一边跑过来,大声道:“不要动手!” 三个人巴不得不动手,立即向后退了一步。 马思明望着徐子明冷冷一笑道:“徐当家的,你也不要过分逞横,说干脆一点,你到底是为什么来的?” 徐子明哈哈大笑道:“要命来的!” 马思明冷冷道:“要谁的命?” 徐子明笑声一敛,冷森森地道:“姓马的,你是真不知道,还是他妈的跟我装湖涂?” 马思明道:“愿闻其详!” 徐子明点点头道:“好,你快进去把那个姓郭的叫出来!” “姓郭的?” 马思明心中一动,徐子明瞪眼道:“郭飞鸿!就是那个多管闲事的小子!” 马思明点点头道:“郭大侠并非此间常客,怎会住在此地?当家的看来是扑空了!” 徐子明嘿嘿一笑道:“我不信!” 马思明哼道:“你不信那就没有办法了!” 徐子明甚为失望地叹了一声,忽然面现厉色道:“那么,你去把楚秋阳那小孽种叫出来!” 马思明哈哈一笑道:“当家的,你来得太不巧了,我们楚相公恰好也不在家!” 徐子明怔了怔,一笑道:“那也好!” 陡然回身,纵上逢车,对独眼汉马人杰道:“主人不在家,我们进去等他!” 马思明神色一变,打了个眼色,与花六等人在门前“一”字排开。 徐子明正眼也不看他们一眼,叱喝道:“马老三,咱们进去,既来之,则安之!” 马人杰嘿嘿一笑道:“老爷子说得不错,谁不知道小孟尝楚秋阳是好客成性,我们是远客,更该好好招待才对!” 马思明一扬掌中刀,冷然道:“朋友们要不知自爱,在下等说不得只好开罪了!” 言罢对身侧一位护院师父道:“江威,去通知客庄一声,就说来人欺人太甚,叫他们准备应付!” 江威答应了一声,转身就跑。 这时徐子明在车头座上狂笑了一声道:“姓马的,我劝你还是歇歇吧,何必呢,一个人只有一条命呀!” 话声一顿,凌笑道:“马老三,闯!” 马人杰早就巴不得动手了,闻言长鞭一扬,“叭”一声,蓬车一窜,直向楚家正门猛冲了进去。 马思明见状实在忍无可忍,一声叱道:“上!” 与同伴各自腾身而起,直向车座上扑去! 矮小的花六却不奔人,而是奔向骡子,他个子小,双手一伸,已抓住了两匹骡子的扣环,用力地向下一拉,骡子受惊,扬起前蹄,差一点把车子弄翻过来。 车座上的独眼汉子一声吼道:“妈的个巴子!” “唰!”一鞭子,直向花六头上抽去。 这时马思明的“分水刀”,伍天成的“亮银枪”一左一右,全都向着徐子明身上招呼。 另外两个武师,一人是一口大环刀,另一人是一双判官笔,却是向马人杰身上下手! 可是,这几个人,却是同时落了空。 突然,蓬车内一声冷笑道:“都滚开!” 只听得砰当一阵乱响,马思明全数都倒了下去! 混乱之中,这辆二骡双辕的蓬车,长驱直入,驱进了楚家的大门。 蓬车顺着花径一直快驰,直驰到梦家大厅正前,才突然停住。 这时楚家上下已起了极大的混乱,花旗客庄内的一干侠士,早已得讯,一齐奔过来! 车座前的马人杰左手一按,飘身而下。 他身子方一站定,已有一名汉子嗖地一声掠到了近前,这人一身黑衣,头戴宽沿大帽,乃是楚秋阳在河朔地方新交的朋友,姓曹单名一个冰字。 这曹冰大大不同于一般食客,他身怀绝技,只是轻不施展,在“河朔”地面上以教书糊口,是一个外柔内刚的汉子。 他和楚秋阳交上朋友也是非常偶然的。 说来真巧得很,楚秋阳走马河朔,因所坐马车在下坡时收势不住,眼看将跌落山沟之内,曹冰适时路过,猛然带住了怒马,定住了下滑的马车。 楚秋阳慧眼识英雄,遂与之交上了朋友! 在当时,楚秋阳只觉得对方气宇不凡,有两把力气,并未深切了解曹冰武功如何。 彼此交谈之下,楚秋阳的大名,曹冰自是久仰,可是曹冰之名,却是无人知道,楚秋阳因见对方居处寒酸,是以执意请他到凤阳自己家中。 曹冰乃是河北东名人氏,自幼父母双亡,在“宣化”府随“毛一腿”,练了七年硬功夫,打铁,挑水,什么苦活都干过! 毛一腿是冀省有名的武师,尤其是他的下盘功夫好,有一子一女,另有门徒六人,可是子不成材,门徒六人之中,倒有五个不成器,顶多学了他武功三成,唯独这曹冰一人,却是根骨质秉,均是上上之选! 毛一腿生恐曹冰尽学了自己绝技,平日对之甚是忌苛,只用那粗浅的功夫搪塞他! 曹冰自幼失亲,早已养成了刻苦意志。 他在毛一腿门下,自知不如其他师兄弟有钱,可以孝敬师父,而不得不操些贱物役以补救。 不想如此一来,竟然成了规矩,竟然名符其实地在毛一腿家中成了正式的下人,平日什么事都是他包办了,烧火挑水,全是他的事。 曹冰仍然口无怨言,他下决心要学得毛一腿的独门绝技——七十二路连环腿,外带三十六般巧打神拳。 可是毛一腿这些绝活,除了他那个不成材的儿子毛大成以外,竟连他女儿毛小微都不肯私传。 偏偏毛大成连小成也成不了,而毛小微,倒有大成之望。 毛一腿最后失望之余,才传给了毛小微! 这其中要想完全明白,话可就长了,咱们是长话短说。曹冰在师门五年下来,除了些杂技以外,竟连一手真功夫都没有学到! 可是有一件事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。 这五年以来,他挑水、打柴、打铁、做工,却把武功中最重要的下盘功夫打好了。 毛小微自幼与曹冰共长,谊属师兄妹,平日见曹冰事师为人,无不忠厚过人,私心早已对其有所独钟,平日见他如此,每每心中代其不平,尤其是父亲传授武功,更是显然的不公平,令人恼恨! 毛小微虽是生长在武夫之家,可是倒是很有点心思,她知道自己年岁不小了,姑娘长大了,难免要嫁人,而父亲必定是把自己许配其门徒六人之一。 这六个人当中,再挑再选也不会挑到曹冰身上,因为曹冰出身微贱,一贫如洗,不比其他五人多金,可是真要是嫁给了这五人之一,那可是永无前途可言了。 毛一腿越忌苛曹冰,毛小微也就越爱他,于是,毛一腿的绝技,都由毛小微转授了曹冰。 曹冰开始强大了。 他原来苦练的下盘功夫,助长了他学技的本钱,如今再学起来,自是事半功倍,于是毛一腿的“七十二路连环腿”以及“三十六般巧打神拳”,神不知鬼不觉地为曹冰学会了。 就在这个时候,一件大事发生了。 毛一腿的二弟子谢明山——也是六个弟子中最有钱的一个弟子,托人来向师父说亲,毛一腿居然答应了。 这件事对曹冰的打击是够大的了,毛小微更是芳心尽碎,可是有什么办法呢? 毛小微和谢明山成亲的那一日,曹冰痛不欲生,可是却只能将恨深深地埋在内心!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。 曹冰正在后院劈柴,毛小微悄悄地来了。 她打点了一个包裹,备了两匹马,找到了曹冰,要同他私奔,她受够了谢明山,芳心中所爱的只有曹冰一人,她要他拿出大丈大的勇气出来带她走,远走高飞! 曹冰的心动了。 于是,他带着毛小微走了。 他们两人做了三个月的露水夫妻,却想不到,毛一腿竟然找到了他们。 毛一腿捉住了他二人,把女儿立时处死,曹冰更判下了“五马分尸”的重刑! 那是一个阴风苦雨的日子! 天上刮着大风,雨丝如针,毛一腿和他的五个徒弟,亲自在场监刑。 五匹怒马拖着曹冰的身子,一声令下,五马各自狂奔,可是老天有眼,竟然曹冰会没有死。 说来这事很奇怪,原来毛一腿的四弟子,平日为人心怀慈善,对曹冰极同情,今日行刑,正巧是由他结绳子。 这人姓文名良彦,他为了救曹冰一命,先已在绳子上弄了手脚,五根绳索中,居然有四根都先用刀子割断了一半,只有右手一根是实在的! 在如此情况下,四根将断的绳子,自然是难以分撕曹冰钢铁一般的身子。 于是,五匹马之中,四匹断了索,只有右手那一匹狂奔不已。 曹冰在地上直被拖了数里,皮开肉裂。 注定他命不该绝,非但没有丧生,却还因此有了奇遇。 原来武当山的“空空道人”,正值路过当处,见情一时动了恻隐之心,将曹冰解下马背,带返“武当”。 空空道人乃武当门早年弃徒,自己苦修,才学成绝技,侠行江湖,自成一门,年逢知命,尚未遇见一个传人。 这时一见曹冰根骨绝佳,待其醒后,细问事由,竟然不加深责,反倒收他入门下。 空空道人因为当年自己身受,所以对曹冰更生同情,竟然在武当山,以七年的时间,把一身武功,倾囊传给了曹冰。 这七年来,曹冰的武功进境,真是他昔年所梦想不到的! 空空道人非但造就了他一身杰出的武功,也传授了他很多学问,举凡四书五经,诗词歌赋,这道人竟是无所不精。 曹冰接受了道人文学武功,真可说判若二人。 临别之际,道人更把自己一口防身兵刃“天缺剑”赠与了他,并且告诉他说“宝剑能杀人,却也能杀自己,杀人者必死刀下,你这一身本事非万不得已,绝不可轻易施展,要记住,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!” 又道:“你以为你本事大,比你本事大的人多得是!” 空空道人最后又以一生经历的哲理告诉他说:“一个会武功的人,最难作到的就是藏锋掩芒,你要是能做到这一点就好了!” 曹冰谨记师言,带着那口“天缺剑”下了武当山,这多年以来,他确实遵照师训行道江湖,果然没有结下一个仇人! 可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人,是绝对不甘寂寞的,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今日又来到了楚秋阳这里的缘故! 可笑楚秋阳,居然对如此一个英雄看走了眼,而置其于客庄,当常客看待! 曹冰在楚家转眼住了数月,既未得主人重视,已渐有去意! 想不到,今天,这件事情来了。 所谓受人衣禄,为人消灾,更何况曹冰是一个极有血性的汉子,这件事他怎能不管! 金翅雕马人杰话该倒霉,他眼睛中,哪里会看上楚家这一干食客! 曹冰一现身,冷冷一笑道:“朋友,你们未免欺人太甚了!” 马人杰一扬手中鞭,“唰”一声,直向曹冰头上抽来,却见后者一扬手,已操住了鞭梢。 马人杰心中一惊,口中大骂道:“王八羔子,你是找死吧!” 口中骂着,手上用力向后一带,却想不到长鞭竟是丝毫不动,马人杰再一用力,仍属枉然,而对方仅以二指箝鞭,竟然使得马人杰施出全力,拉不回去! 这情形,顿时使得一旁的徐子明大吃了一惊! 他是老江湖了,什么人什么本事,在他眼皮子底下,是一点也错不了。 徐子明一见黑衣人这种身手,就知对方是自己一个大大的劲敌,当下正要叱止马人杰不可妄动,却已晚了一步! 马人杰扯鞭不下,一时大怒,身子向前一窜,口中大骂道:“狗杂种!” 左手一翻,一口鱼鳞刀,照着曹冰胸前猛吹了下来! 刀光一闪,却为曹冰左手四指把刀捏住了。 这一来,马人杰才知道了厉害! 他神色一变,猛地松手就跑,曹冰一声冷笑道:“相好的,还你家伙!” 右手一抖,原刀奉回! 马人杰一声惨叫,陡地倒身于血泊之中! 徐子明见状惊叫了一声:“好小子!” 楚宅众豪士,见状齐声喝好,士气大振,一拥而上,眼看就是一场群架! 就在这时,大门口有人高声道:“少庄主回来了!” 蹄声响处,楚秋阳飞马而来,见状大声道:“各位不要动手,什么事由我自己来处理!” 众人闻声纷纷退下。 曹冰也默默地退至一边,徐子明一张脸已气得青紫发黑,这时一声狂笑道:“好! 姓楚的,你回来得正好!” 楚秋阳一跃下马,目光一接触来客徐子明,禁不住呆了一呆,冷冷一笑道:“原来是徐老当家的,既来我花旗庄,就是我楚某的客人,干什么如此动刀动剑,未免太不雅观了,徐当家的,请!” 说罢,伸手让客,不愧孟尝之风。 徐子明呵呵一笑,哑声道:“楚秋阳,我徐子明来找你,可不是跟你请安问好来的,咱们那笔账,今天应该算一算!” 目射凶光,继续道:“老夫今日陪着一位前辈,是专门答谢上次盛情,顺便来见识一下郭飞鸿其人,我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,不见棺材不掉泪!” 楚秋阳嘿嘿一笑道:“老朋友,郭少侠并不在我这庄上,只怕令你失望了!” 徐子明哈哈一笑道:“那说不得楚相公你兄妹要辛苦一下了!” 楚秋阳怒声道:“什么意思?” 徐子明点头道:“大相公,你那两手我徐某人过去也见识过了,我看你也别献丑了,倒是……” 说至此,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,一面道:“倒是方才那位黑衣朋友,徐某失敬得很,想要请教请教!” 目光转来转去,却始终找不着曹冰其人。 楚秋阳冷冷一笑道:“什么黑衣人,楚某这里从无没来历的朋友!” 徐子明一双眸子疾转,仍然找不着要找的人,他点点头道:“好,那么这件事咱们等会再谈!” 说到这里,向着蓬车大声道:“老人家,这件事,你看怎么办好?” 蓬车内那人狞笑了一声,缓缓地道:“我饿了。” 楚秋阳万没有想到蓬车之内还有一位“老前辈”,在场各人也没有想到。 尤其没有想到的是,这位老前辈竟然会在此时此刻说出“我饿了”这么一句话,真正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,啼笑皆非。 小孟尝楚秋阳皱了一下眉,目光遂向徐子明望去,冷笑道:“足下还另有朋友,何不请出一见?” 徐子明嘿嘿一笑道:“我看你还是不见的好!” 咳了一声,接道:“我这位前辈口称饿了,不知贵处可有什么吃的?” 楚秋阳心知对方来者不善,可是他这“小孟尝”三字外号,正是说明了他慷慨的侠风。 这时闻言,他朗笑了一声道:“贵友到我这地方,岂有挨饿之理,自当接待!” 一面转身对身侧人道:“吩咐下去,急备上席一桌,招待客人!” 徐子明点点头,心中也由不住暗赞了一声。 四周围虽是人群密集,可是却无一人发出声音。 大家的目光,都注定在蓬车之上,倒要看一看,车内是一个何等样的人物。 楚秋阳一笑道:“徐老当家的,请和贵友入内进食吧!” 徐子明惨笑了一声道:“小孟尝,你虽为人慷慨,可是今日一会,只怕你是凶多吉少了!” 他闪烁的目光,在马人杰尸身上转着,冷冷地道:“这笔仇咱们是再也解不开了!” 说着走过去,弯下身,看了看马人杰。 楚秋阳心中猛地一惊,他来时匆忙,未曾看见地上有个尸身,这时见状,面色微变,暗忖:“这是谁干的?” 虽然马人杰并非有什么特殊的高手,可是能在徐子明身边,杀死了这个人,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 他一面暗惊是何人有此身手,另一面却更为未来的发展而担心! 因为现在对方既死了人,这笔账,可就永远也算不清了! 楚秋阳忙赶上几步,细看了看马人杰,道:“还有救没有……唉!” 徐子明狂笑了一声道:“死个把人算什么,姓楚的,你也就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!” 楚秋阳冷笑不语,环顾左右冷冷地道:“这位马朋友是谁料理的?” 人群中,蓦地出来一人,道:“是我!” 楚秋阳一怔:“曹兄弟……是你?” 曹冰点点头,目光扫向徐子明道:“杀人赔命,欠债还钱,以前的事情不论,这人既是我杀死的,与楚相公无关,当家的你看着办吧,什么事都由我曹冰担了!曹某一人一命,你要就拿去!” 徐子明怪笑了一声道:“好!” 一挑大拇指道:“真有你的,好汉做事好汉当,这件事就遵命记在曹朋友你的账上!” 顿了顿,接着:“朋友你大名是?” “曹冰!” “曹冰?” 徐子明一笑道:“好!好!怪不得姓楚的在凤阳有头有脸,原来手下真有能人!” 此言一出,楚秋阳一声笑道:“当家的你错了,在我楚家的朋友,都是我楚秋阳的上宾,楚某可不敢以东主自居!” 一旁的曹冰也一笑道:“楚兄也不必过谦,小弟蒙兄恩待,所谓食人衣禄,忠人之事,就是为大哥你送了这条命也是应该的!” 楚秋阳倒是真没有想到,曹冰竟是如此一个血性朋友,自己真正是走了眼了。 想到了自己平日的疏忽冷落,一时真是愧恨不已。道:“曹兄弟……”竟然接不下去。 徐子明目射凶光,嘿嘿笑道:“现在不是二位闲话的时候,这件事看看该怎么办吧!” 曹冰猛然回身,凌笑道:“你这人也太罗嗦了,告诉你一切与我兄长无关,我曹冰生就热血铁骨,只要你有本领,曹某这一颗项上人头,随时奉上!” 徐子明正要发作,蓬车内一声叫道:“有什么事吃饱了再说好不好?” 徐子明竟然按捺住怒火点点头道:“好!好!” 说着走到蓬车边,细声道:“前辈可是要出来吗?” 车内那人大声道:“当然要出来,你莫非要我关在里面一辈子,他娘的!” 徐子明老脸一红,却竟也忍下了这口气。 当时双手把车门拉了开来,并且探进身子去! 大家的目光,一齐向车内集中! 这人出来了,首先入目的是一只干瘦的白手,手上留有寸许长的指甲。 这只行将就木的手,搭在徐子明肩上,然后抖颤着探出了身子。 那是一个高不过四尺的白衣老人,老得不能再老了。 只见他瘦小佝偻的身躯,包裹在肥大的白衣之内,全身简直像是纸糊的一般。 这老人足下穿着一双像女人一般的一双花缎子绣鞋,头上戴着一顶红色的彩帽,帽下两边,是一层刺猬似的短发,色作灰白。 最可怕的是,这老头儿全身上下,竟然没有一点血色,灰中带白,白里透青,他那灰白的脸,发黑的嘴唇,松弛的颈皮…… 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,真不知这样一个快死的老家伙,来这里干什么! 楚秋阳心中暗吃了一惊,和他并立的曹冰更是面上变色。 因为江湖上,越是这样奇模怪样,出乎常态情理的人,越是不可思议。 眼前这个怪相的老朽,也许正是一个身怀不世奇功的可怕人物。 所以曹冰和楚秋阳,这时都由不住暗暗惊心,二人对看了一眼,都未发言。 这老人在徐子明的相扶之下,伸出了一只抖颤颤的脚,那绣花的鞋上,其尖端尚带有一朵酒杯大小的红缨,随着足尖抖颤颤的。 徐子明在这老人面前,态度极为恭谨。 他小心翼翼地把老人搀下车子,这老头儿一只白手自后腰抽出了一柄折扇,“唰” 一下张开来,用以遮住当空的阳光。 楚秋阳向曹冰点点头道:“曹兄弟,你随我上前见见这位老朋友!” 二人走到了老者近前,老人眯缝着眼道:“这两个人是谁……呀?” 徐子明冷冷地道:“这位就是凤阳府的楚大相公,楚秋阳!” 楚秋阳冷冷抱拳道:“不敢当!” 老人点点头,笑了笑道:“年纪不大,能挣得今天这个场面,可也不简……单啦!” 目光又转到了曹冰身上道:“这位是……” 徐子明一声狂笑道:“这位是曹朋友,单名一个冰字,马老三就是这位朋友给做下的!” 老人点头笑了笑,笑容中看不出丝毫怒意。 他点着头笑道:“马老三的尸身呢?你扶着我过去瞧瞧去!” 徐子明鼻中哼了一声,就搀扶着老人走过去。 老人站在马人杰尸身之前,看了半天,点点头道:“草包,现眼!” 徐子明面色不忿道:“他也是跟老前辈你出来的,这样死也大不值了!” 老人低笑了几声,身子抖得更厉害。 然后他转过身,看着徐子明道:“所以我不叫你们乱出手就是这个道理……” 微顿接道:“马老三平日为恶多端,仗着你的势力,在外面干坏事,这些事我都知道,我怎么不知道呢?” 徐子明脸色一变道:“老前辈你当着敌人,怎么……” 老人嘻嘻一笑道:“你别急……自己人不好,骂也是要骂的,可是话又得说回来,打狗也得看主人面!子明你是这意思吧?” 徐子明气呼呼道:“正是这个意思!” 老人抖颤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道:“这是小事,等吃完了饭,公公我替你作主!” 徐子明面色稍霁,微微冷笑道,“可惜今天你老人家是白来了……” 老人皱眉道:“怎说是白来了?” 徐子明嘿嘿一笑道:“姓郭的不在这里,剩下的人,不是我说句狂话,我徐子明自己一个人就可料理了!” 群豪固是大怒,楚秋阳更是面上无光。 可是话说回来,楚秋阳也有自知之明,自己本来就不是对方对手,心中气恼,却作声不得,只有频频冷笑! 老人闻言,小彩扇一偏,对着楚秋阳身边的曹冰微微一笑! 他的笑容可真是难辨,因为脸上皱纹太多,简直看不出来他是在笑。 然后他用手在徐子明身上拍了拍:“孩子,这话可得收回去!” 大家听他称呼徐子明如此一位六十开外的人为“孩子”,都差一点想笑。 可是徐子明却也受了,他与这老人之间,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,也只有他二人自己肚子里有数。 老人慢吞吞地说道:“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!” 徐子明冷笑道:“你老是什么意思?”